那双布满血丝却又炯炯有神的眼睛死死盯着宋主任,像是沙漠旅人望见绿洲,又似孩童渴望拆看礼物。
“我这不是接到你的电话着急嘛?”
他沙哑的嗓音带着喘,说话时胸腔仍剧烈起伏,仿佛还没从狂奔的余韵中缓过神来。
回忆起电话里宋主任带来的喜讯,他粗糙的大手不自觉地摩挲着杯壁,杯身残留的水珠顺着指缝滴落,在桌面上洇出小小的水痕。
“老宋,你知道这消息对咱公社意味着什么吗?这些年乡亲们想要点砖都没有余量,每次看到他们愁眉苦脸的样子,我这心里就跟猫抓似的!”
话音未落,他突然前倾身体,膝盖几乎要碰到宋主任的膝盖,工装裤上蹭着的泥点在椅子边缘蹭出灰印。
他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着宋主任身后的文件柜,语气里满是急切与期待:
“快把文件给我看看,我得确认一下!你别诓我——”
说到最后半句,声音里竟带上了几分孩童般的撒娇意味。
刘传军此刻全然不顾自己狼狈的模样:歪斜的草帽卡在后脑勺,露出被汗水浸湿的灰白头发。
领口敞开着,露出布满皱纹的脖颈,上面还沾着拖拉机扬起的尘土;裤脚被撕开的口子随着动作晃荡,隐约可见膝盖处一片发红的擦伤。
但这些都无法掩盖他眼中迸发的炽热光芒,那是对砖厂项目倾注无数心血后,终于盼来曙光的激动。
“你说说,”
他突然坐直身子,伸手抓过桌上的铅笔在掌心转着,笔尖在木质桌面敲出急促的节奏。
“要是真批下来了,厂址选哪儿?原料从哪进?设备得抓紧联系,我认识几个机械厂的老伙计……”
一连串的问题和计划已经迫不及待地涌到嘴边,仿佛只要看到那份文件,所有蓝图就能立刻变成现实。
宋主任看着刘传军眼底跳动的火苗,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他伸手扯了扯老友歪到一边的草帽,指尖触到帽檐上硬邦邦的油垢,不禁皱了皱眉:
“你呀,都快当爷爷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疑神疑鬼?这种事我能诓你吗?”
“当年咱们一起下的乡,我说过假话没有?”
他的语气里带着熟稔的嗔怪,尾音却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仿佛在哄一个急脾气的孩子。
转头望向赵书卓时,宋主任的神情瞬间严肃起来,他朝文件柜扬了扬下巴:
“书卓,把那份红头文件拿给刘厂长看看,让他吃颗定心丸。”
阳光穿过窗棂,在他鬓角的白发上镀了层金边,语气里既有对老友的纵容,又有对工作的郑重。
赵书卓立刻站起身,深蓝色的中山装裤线笔挺,皮鞋擦得锃亮。
他走到文件柜前,从最上层小心翼翼地抽出一个牛皮纸袋,袋口的火漆印还完好无损。
拆开纸袋时,他的手指微微发抖,仿佛在打开一件珍贵的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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