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有虞修竹这边锤出来的珠玉在前,后面几人交上来的墨团,方建元是怎么看怎么觉着不大顺意——什么这个的胶烟明显混合不到位,那个的硬疙瘩没有剔除干净。
最严重的当属被程映雪瞧出来每一杵子用力都不够均匀的那个——他二人杵捣出来的墨团,不但其内的气泡和疙瘩不曾被人除净,有些地方捶打过度,这会甚至已经起了胶!
“不行,这些统统打回去重做!”一连切了几块都没见着个合格切面的方建元大失所望,“我平日教给你们的,都被你们学到村口大黄的狗肚子里去了吗?这墨怎么能做成这样!”
“——去,拿棉布包好了,到那边另开一个灶子,上甑重蒸重做,今日打不出来成型的墨品,我看你们晚上也是不用睡觉了!”
“尤其是你们两个——”方建元回头凶巴巴瞪了眼珠,“瞧你们这杵子抡得,东边用力西边不动是吧?”
“一头的墨沙得不行,不用等晾就能摸出来一手渣子……另一头打得都发黏了。”
“这样的墨,能从那模子里好好脱出来吗?重做,必须重做,而且你们俩今天还得加练!”
“快,老曹,你那屋里火盆炭盆的都摆明白了没有?明白了赶紧出来给他俩开个小灶!”越说越气的方建元皱眉招呼了老曹头。
“——他俩今儿这要还把持不明白那个墨杵,我可就得考虑请这两位另谋高就了!”
——他这是墨坊,又不是官府开的善堂,养人,但是不养闲人!
并且,他这尤其养不起这种教都教了不知道多少次,到现在还没能摆弄得明白杵子的闲人。
——养多了,他怕被人气死!
墨工心下骂骂咧咧,面上故意冷着脸,好让那两人好生感受下压力。
他这会算是看明白了,先前他就是对着这群皮猴子们太好,以至于总有那种没点数的以为他好糊弄,明明脑子也算不上笨,却非要天天糊弄!
嘿!糊弄……再糊弄,就赶紧给他换个地方吃闲饭去吧!
方建元暗暗磨牙,那头看了半天热闹的老墨工闻言忙不迭领着那俩人跑去重新开了个炉灶。
经他这么一训,那几个原本还想跟着偷奸耍滑的学徒们顿时不敢再有惫懒的心思了,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地拎着自己做砸了的墨团去寻了包墨的细布。
程映雪瞧着学徒们垂头丧气的样子心觉稀奇,加之虞修竹还想尝试再跟着老墨工们重新捣杵上一遭,索性便将一天都泡在了蒸捣处。
于是三人就这样在蒸捣处扎了根,苏长泠闲来无事,干脆重新琢磨起了那极有可能出自吞贼之手的观景诗。
等到入夜二更,想了一白天诗词的少女带着非毒悄声爬上了客栈房顶,正欲动身,却又骤然在那墙角的阴影里瞥见了个她从未想过能见到的人物。
夜色里,幼童的身形照旧如初见时的干瘪单薄。
——竟是恶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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