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鎏金蟠龙柱投下的阴影如蛛网般笼罩着跪伏的袁公瑜,三足青铜熏炉里升起的龙涎香烟雾在他眼前扭曲变形。
这位八旬老臣能清晰听见自己颈动脉突突的跳动声,冷汗顺着深紫色官袍的立领渗入里衣。
满朝朱紫此刻都屏息凝视着他,那些目光像无数把出鞘的横刀,将他苍老的身躯钉死在御前金砖上。
“袁卿似乎有难言之隐?”
豫王李旦的声音从九阶玉墀上飘下来,年轻亲王今日特意换了赭黄圆领袍,腰间蹀躞带上的金钩反射着晨光。
袁公瑜抬眼时正撞上对方摩挲鱼袋的左手——那修长手指在皮革上划出的弧度,宛如一把悬在他头顶上的利刃,令人心惊胆战。
袁公瑜的喉结剧烈滚动着。
他想起刚才来俊臣的叫喊,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酷吏此刻应该正像破布娃娃般挂在铁链上。
李旦明明可以当场格杀谋逆之臣,却偏要留来俊臣半条命在诏狱里哀嚎,这分明是给所有武天后党羽看的活教材。
“老臣……老臣……”
袁公瑜的象牙笏板在掌心打滑,他不得不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砖面上。
殿角铜漏的滴水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每一声都像是催命的更鼓。
八十老翁入牢狱的恐怖画面在脑中闪现——阴暗潮湿的牢房里,自己这身老骨头怕是连三日刑讯都熬不过。
群臣班列中,武延基的佩玉突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袁公瑜余光瞥见这位武氏子弟正死死攥着玉组,青白指节几乎要戳破锦袍。
更远处,周兴阴鸷的眼神在御史中丞张希臧脸上来回扫视,而后者正用笏板遮掩着半边脸,看不清对方此刻的神色。
“看来袁尚书是要学来俊臣抗旨?”
李旦忽然轻笑,玄色鹿皮靴踏在龙纹御阶上的声响让整个朝堂为之一静。
他弯腰拾起袁公瑜跌落的笏板时,双眼紧紧盯着这位老臣不放。
“臣愿拥立新君!”
袁公瑜突然爆发出惊人的音量,枯瘦双手高举过头接回笏板。
这个动作牵动了他后颈的旧伤,疼得他嘴角一抽,但又不敢在李旦面前失礼,只能低着头不敢和李旦对视。
这时,武延基的象牙笏板“啪”地砸在地上。
袁公瑜听见身后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但他已顾不得许多。
“如今我朝内忧外患,确实应该早日立下皇位!”
袁公瑜颤抖着用沙哑的嗓音说完,整个人身体力气宛如被抽干了一眼。
每说一个字,他都能感受到武氏党羽们毒箭般的视线。
但更可怕的是前方李旦似笑非笑的表情,宛如在看戏一样。
当袁公瑜说完时,张希臧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袁公瑜知道这是天后心腹最后的反抗,但此刻殿外传来整齐的甲胄碰撞声,右卫已将整个朝堂围得水泄不通。
周兴面色灰败地发现,如今他们手中没有兵权,无法在朝中和豫王抗衡。
“臣附议!”周兴满脸无奈,但还是拱手施礼表面态度。
“臣等附议!”武延基虽然不想开口,但殿外的右卫将士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他也只能站出来表态。
零星的附和声很快汇成洪流,袁公瑜看见武延基最终弯腰拾起了笏板,这个简单的动作仿佛抽干了武氏子弟全身的力气。
当张希臧最后一个跪下时,老臣注意到他紫色官袍的后背已完全被汗水浸透,在晨光中泛出深色的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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