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水相逢的两个陌生人,难道真是自己上辈子欠了他的?
茉莉在心里打鼓。
室友却了然地笑笑:“什么啊,这就是喜欢。”
“真的是吗?”她以为她天生淡泊,从来不会喜欢上哪个人。
室友亲昵地捏了下她的脸:“干嘛这么想?你才几岁啊。人总是有感情的嘛。”
室友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了然地说:“我就问你一句话,你现在,想不想他?”
六月的风轻轻吹动窗帘,隐约看得见窗外树影中穿梭的日光。
茉莉抬起眼睛,鼻腔里充斥着熟悉的、淡淡的香气,想起方才告别的时候小海一面接电话,一面冲着她挥手的身影,突然间涌起了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泪意。
“大概是……想的吧。”
——————————————————————————
小海此时此刻,心里也在想着茉莉,但是想她的心情却和她想他时完全不一样。
他下意识地蜷起手指,一下下敲动着冰凉的桌子,眼神凝在眼前的白色符纸上,轻声说:“……你把电话里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小邱正站在小海的面前:“……我们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之前周末,公司里没有留人,接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告诉你了。”
“就在周末,你和茉莉出差之后不久,王总打过来一个电话,指明要找您。当时恰好是我在办公室,我接了电话,跟他说如果有急事可以直接打您的手机。”
“我还问过他,知不知道您的手机号码,需不需要告诉他……”
小邱说着,语气有些焦急。
小海淡淡地“嗯”了一下,示意他继续说。
“王总犹豫了一下,却说不用,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刚才,我接了电话,才知道王总竟然会出了事。”小邱说。
想起王总出的事,小海神色晦暗不明。
不知道是怕东窗事发之后更难搞,还是两人历经艰险之后产生了真感情,或者是已经偷偷做过亲子鉴定……但无论何种原因,小徐和梅平伦最终还是决定和家人摊牌了。
梅平伦单身未婚,所有的压力都在小徐身上。可小徐刚刚生完孩子不久,娘家父母都在,也不知道家里人是怎么劝的,小徐那“老实善良”的丈夫,竟然径直找到了方达大厦,两人的公司。
为人一向喜欢和稀泥的王总,也被底下员工偷情偷出了孩子的事雷得外焦里嫩,可面对着咄咄逼人的小徐丈夫一定要开除梅平伦的要求,王总又有些犹豫了。
“这个……员工的家里事,怎么说也跟业务上没有关系的呀。”王总愁得眉毛团成一个墨点,“我要是把人家开除了,还得补给人家钱,是不是?一时半会儿,也没人好接手我这儿的活不是?得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王总想得哪里是业务,分明想得是梅平伦的嘴巴到底严不严。
如果一怒之下把梅平伦这么给开除了,惹急了梅平伦,他会不会狗急跳墙,把厕所“风水改造”,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事说出去。
当初因为两个女员工在厕所受伤的事,一时心急给梅平伦交了底。现在梅平伦怎么也成了“自己人”,就算要开除也得两边谈妥了再让人家主动辞职,怎么好这么不给面子,听了小徐老公的话就把人家开除了呢?
梅平伦要是一个不高兴到处乱说……本来方达大厦当初就有那些阴阳风水上不好的传闻,要是再被有心人利用,搞低了房价,他自己不就亏大了吗?
王总眼珠子一转,对着小徐老公好言相劝:“一夜夫妻百日恩,最重要的还是你们夫妻两个人和和顺顺,你说是不是?要不然,我安排小徐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好好让你们夫妻两个人培养一下感情?”
小徐老公大怒。
都说人善人欺天不欺,怎么一个个看着他老实的模样,偏往他头上扣帽子呢?
当他傻吗?不知道王总这话意思是要保下梅平伦,反而让自家媳妇辞职丢了工作在家待着吗?当人领导如此包庇,难道梅平伦就这么全身而退了不成?
眼睛瞥见桌边的那尊慈眉善目的弥勒佛,小徐老公扬手,举起来便往桌子上砸。王总急得捂住心口,一个劲儿地哀求:“别冲动,别冲动啊!”
动静闹大了,不知怎么被本来在家中休息的梅平伦知道了,手上还包着纱布打着石膏,就也急冲冲地闯进王总办公室来。
“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咱俩商量!”梅平伦脸色发白,“咱们出去说,我和小徐对不住你,你对我们生气,也是应该的。”
仇人相见,小徐的老公哪还给他什么“商量”的机会,红着眼睛冲了上去,手里的弥勒佛也不放下,趁手拿着当武器,就往梅平伦的身上砸。
梅平伦一手包着石膏,左挡右闪,挨了好几下。
偏偏最着急的那个人还要数王总,没头没脑冲上去就要抢那小徐老公手里的玉佛像。
“把佛像还给我!你们要打出去打!我的佛像是三清山三清宫里面开过光的,砸烂了你们谁能赔得起!还不快把佛像还给我!”
就这样,三个人扭打作一团。小徐老公举着佛像去打梅平伦,王总又去抢小徐老公手里的佛像,抢着抢着,不知谁先动手,也看不清谁做了什么,只听见“啪嗒”一下清脆的响声,那尊慈眉善目的玉佛掉在了瓷砖上,摔得四分五裂。
而王总怔怔地站着,捂着胸口直挺挺往后倒,黏糊糊的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滴到了他肥大的西装裤上。
——————————————————————————
“这会儿,人还在医院抢救呢。进了ICU一天一夜,还没脱离危险。”小邱神色紧张,“梅平伦和小徐老公都被关起来,警方挨个找人问口供,咱们公司也来问过。”
出事的时候,小海和茉莉都恰好不在,警方做了记录之后很快就离开了,想必不会影响到什么。
小邱一心为公司打算,絮絮叨叨地念着刚刚接下这个案子,没想着公司老总竟然会发生这样的意外,生怕会影响到公司的品牌形象。
小海心里却没有在想这个,沉吟片刻,问:“你说王总打电话给咱们公司打电话,是在我和茉莉刚刚出差的那天?”
小邱点点头。
小海抿了唇:“直到小徐老公到公司找王总要说法的时候,他才知道小徐和梅平伦之间的事。所以,在王总给咱们公司打电话的时候,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之后会出事......”
小邱一愣:“对啊,没错啊,是这个道理。可是......可是,那如果是这样的话,王总给您打电话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为什么听说您不在,他就又不找您了呢?”
小海的眼中精光闪过,已经猜到了原因。
“因为他发现了......破秽符不见了的事实。”
第163章Excel有鬼(一)
王总在发现破秽符不见了之后,第一时间想到了松林咨询公司的小海。可是当他打电话过来,发现小海已经“出差”,就又犹豫了起来,因为摸不准到底是不是小海拿走的,就不再着急寻找小海。
可恰恰就是在破秽符拿走之后不久,王总便出了事躺在医院里。方达大厦原本的风水祸事被分摊给了楼内业主,王总靠着“改造过的下水道”避开祸事。现在即便“改造过的下水道”在王总的坚持下分毫未动,仅仅在破秽符被小海和茉莉拿走之后,王总便出了事,重伤躺在床上,生死未卜。
小海神情严肃,将手里两张破秽符缓缓展开,铺在面前。
细长的手指慢慢沿着破秽符上的墨迹移动,心底像猫爪挠一样不舒坦。
“破秽破秽……厕所当然担得起这个秽字,可是要破的又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一旦破秽符取下来,王总就会出事呢?”
两张破秽符之间又有什么关联?和詹台的失踪和他手里的金刚杵,又有什么关系?
小海看着破秽符出神,抿紧了嘴唇。
王总人在医院。
梅平伦还在派出所里待着,即使打点周全,恐怕现在见不到面。
思来想去,能落脚的点恐怕只有现在一团迷雾的小赵。
小海站起身,决定去方达大厦找小赵有关的资料。
——————————————————————————
公司员工的干部履历和人事档案都放在人事处。现在人事处的梅平伦被关了起来,公司上下不说乱成一锅粥,也比平时慌乱许多。
有人引着小海到了人事处,他也不客气,打开浅蓝色的柜子,在档案夹里翻了个遍。
几十张人事表看过去,偏偏没找到小赵的。
“这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警惕地说,“得等着小梅回来你问他。要么就是警察办案子的时候拿走了,咳,咱们小公司嘛,平时也没人查这个。”
小海在心里默默叹口气,转头又问同事们小赵平时为人如何。
这一问起来,才发现说什么都有的,句句都是夸赞。
有的人说小赵人好孝顺,家庭融洽幸福,朋友圈里全家三口一起过生日,抱着蛋糕笑得开心。结果小海转头问另外一个人,那人却又叹她身世可怜,早早没了爹,只能跟着妈妈两人相依为命。
财务处年轻小伙满脸羞涩,干脆就说小赵是外地人,去年中秋没地儿去,还上了他家去吃饭。又满是遗憾地说之前出事之后,她的朋友圈几个月再没更新过。他再找出微信想跟她聊聊天,才发现微信都注销了。
语气满是伤感。
这个小赵在同事们眼中竟然“精分”成这样,听得人咋舌。
可小海却知道要做到这点其实并不算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朋友圈再设个分组可见,算不上什么顶级高明的技巧。
可是为什么她会这样做,才是解开整个谜题的关键。工作几年,把所有同事们的描述结合起来,拼凑出来的却偏偏是一个自相矛盾的人。
眼看靠着询问同事是不能知道什么明确的结果,小海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了个罗盘来。
既然见不到人影,那靠些手段查查来历总是可以的,起码查清楚这个人到底是人是鬼,到底还活不活在这个世界上吧。
小海凝神静气,手腕轻悬,袖口卷起露出半截小臂。清澈符水浇在罗盘上,指针转呀转,像打秋千似的,久久停不下来。
小海皱着眉头,看着罗盘上的结果轻轻叹口气。
也是猜到了。
人是活着,但按着八字,该是个快五十岁的阿姨!
公司上上下下多少人见过小赵,团建顶着大太阳的照片还挂在墙上,说是鬼,那是怎么做到人人看见,不惧烈日呢?就连当初的茉莉都得避着光,喜欢夜晚出行。
那不是鬼,是怎么做到五十岁了还像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近百号人没有一人看出端倪呢?
这怎么可能呢?
小海静静地坐在桌前,初夏正午浑身没有一丝热气儿,想了又想,站起身来。
——————————————————————————
小赵的档案虽然没有了,但是好在到底是正式入职的员工。每个月的社保按时交,工资打到流水里。小海见不到梅平伦的面,做事情有些碍手碍脚,但好说歹说总算是要到手了。
他从公司里,要来了小赵的银行账号。
管财务的人原本有些不乐意,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小海:“……就上次给她打过营养费之后,这也几个月没有再给她打过钱了,你现在要账号到底是干什么?”
小海浅浅笑,脸色平静,话还没出口,先顺手从胸口摸了张名片,双手捏着递到了管财务的小伙子手里。
管财务的人明显一愣,自己在后台工作不负责业务,少有这样交换名片的“商务礼仪”时刻,手忙脚乱地从抽屉里也摸出一张自己的名片,递到小海手里面。
“也就是听了心里过意不去,也想给她转点营养费罢了。”小海微笑,“谁听说这么好的姑娘遇到这样的意外,不打心眼里可惜呢?”
管财务的小伙子到底信了几分,小海不知道。
可他自己是真的打算给她转钱。
发工资的银行一般都离公司不远,大中午的顶着日头,小海从方达大厦出来,扭头进了对面北商银行的大门。
银行经理满脸带笑地迎上来:“先生办什么业务?”
小海眉毛不动,嘴角轻弯:“转账。”
他也是真的打算给小赵转账。
老老实实坐在银行大厅等叫号,听到叫号又老老实实坐在银行柜员面前,脸上一丝异常的表情都没有。
柜员小姑娘抬起脸,看见年轻的小海抿唇,客气笑着问:“请问您来办理什么业务?”
小海面不改色心不跳,轻轻把手里那张刚才财务小哥的名片递过去,说:“喏,我是公司财务,想给单位的女同事打点营养费,她受了点伤。”
小姑娘扫了一眼名片,接都没有接过来,只是又递出一张单子来,说:“账号填上去。”
手写的账号,一个一个数字填好。
小海对着刚才财务小哥递出的单子抄了上去,又把单子从窗口递回去,轻声说:“转五百。”
业务是办熟了的,前后只几分钟的时间就办妥了。
小海若无其事地接过银行柜员递过来的回单,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
回单上果然有开户名,干干净净地写着。
“赵思。”
小赵的名字叫赵思。
——————————————————————————
小海刚刚从座位上站起身,就有旁边排队的客户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险些撞到小海。
柜员姑娘吃了一惊。小海却不以为意,侧身让开,礼貌地冲柜员姑娘点点头。
柜员姑娘见到他回头的样子,生生顿了顿,脸上略微一红。刚才坐上来的客户连声催促,她这才将目光挪了回来,开始招呼。
小海不以为意。
他今年刚满三十岁,刚刚褪去少年的青涩,显出些沉稳成熟的气质来。李巧的样貌自然是美的,如果不美,也不会自十八岁后的十年间从没断过男朋友。
小海的样貌随了李巧,笑起来的时候自然恬淡,春风拂面一般清甜。
可他很少笑。
从小到大,最多的表情就是沉默,旁人骂也好赞也好,看不出他的喜怒。
等到他接手了生意,这样的沉默就被夸成“沉稳”,出去见客户谈生意,总不容易让别人摸清他的底细。
小海又看了看汇款回单上赵思的名字,琢磨了一下,将那张纸条放进上衣口袋,和破秽符放在一起。
他谨慎地用眼睛扫了一圈,见空空荡荡的银行大厅里没有人注意到他,也无半点异常,这才抬脚往银行门外走。
可是他刚刚才走到门前,却突然听见刚才的柜员姑娘那里传来一阵喧嚣。
选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