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如琢说这番话的时候全然没有恳求的语气,语气平淡如水,似乎对说完之后吕澜心给她的结果毫不关心。
吕澜心仔细地品味着石如琢。
这是她两年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再看她。
石如琢发现了她凝视的目光,心里有些不适,但今日将吕澜心引开的大计不可失败。
绝不能半途而废。
你的仰光,是我弄走的。吕澜心微笑着说,在知道你来博陵应考的那日起,我便开始好好上朝,将曾经一盘散沙的中枢人际关系重新握了回来。你的葛仰光被调去蒙州一事还用不着我阿娘惦记,完完全全是我的手笔。
石如琢眼皮一跳,咬紧了后槽牙果然是吕澜心所为!
吕澜心仔细看着石如琢的表情,竟将怒意忍了回去,这让吕澜心有点失望。
可是石如琢坚韧的模样依旧这般让她悸动,想要立即将石如琢坚固的铠甲狠狠剥去的冲动,在吕澜心的心里横冲直撞。
我猜到是你了。石如琢眼眸一闪,方才一直没正视吕澜心的眼神,忽地落到了她的视线之内,教吕澜心的心倏然一升。
石如琢向她走近,吕澜心见她强迫自己直视过来,脸色并不好看:既然你可以将她调走,那也能将她调回来吧?吕澜心。
吕澜心,这三个让吕澜心本人不喜欢的字,从石如琢的口中念出来的时候,带上了软糯清甜的东南口音,变成了一个美丽又温柔的名字。
你现在有空吗?石如琢说,我请你吃饭。
吕澜心笑道:为了喜欢的人居然愿意接近最痛恨的人,看来你是真的很爱你的葛仰光啊。
石如琢:岭南菜馆行吗?我浑身上下也就只有一百文,只够请你吃这菜馆了。
现在?
嗯。
想到澜宛在她出门前叮咛的话,吕澜心原本万分惬意宛若梦境的心,立即被拽回了现实。
不用澜娘多言,她也知道今夜护送六皇子出城,乃是她们数个世家和多衣国最重要之事。为了此事她们谋划了许久,总算找到了最为合适的机会。
若是办砸,澜娘会如何的怒不可遏,吕澜心完全可以想象。
光是想,她便已然觉得自己被扒去了一层皮。
这会儿已经晚了,她必须立即前往东丰坊。
否则城门关闭,使团就出不去了。
今晚恐怕不行了。吕澜心有些不舍地说,要是阿器愿意的话,明日我来找你?
石如琢没说话,吕澜心心思摇摆了一番,还是回头要上马。
就在吕澜心要跃上马背时,石如琢说:
吕澜心,你真的不来吗?
自双眼中了花椒弹后,吕澜心多用耳朵听声,对于人声所沾染的情绪变化愈发敏感。
石如琢这句话带着诱惑和默认,让吕澜心停下了动作,回头看她。
大概是今日眼里滴了药水,教吕澜心的眼睛格外好用,也发现了更多的细节。
晚风之中的石如琢带着倔强和不甘的情绪轻咬着唇,看到吕澜心回眸之时很快松开。
双凤眼里带着一层探究和引领的渴望,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吕澜心的心。
将她的心狠狠揉着,毫不容情。
石如琢独自往回走,浑身被沮丧之意坠得发痛。
我太高估自己了
石如琢懊丧地想,还是说我做得不够好?我分明已经在尽力模仿销金窟里那最惹人疼,最会招惹恩客的风尘女子之态了,却还是没能将吕澜心留住。
大概是第一次做这等戏码,还是太假太生硬了。
石如琢回忆了一番自己方才的言行举止,对比曾经对吕澜心的深恶痛绝,连她自己都尴尬不已,吕贼又怎会相信?
到底是高估了自己在吕贼心中的地位,吕澜心看待她,也不过是一件玩物罢了。
今夜之事有多重要,吕澜心不可能为了一件玩物而弃大局于不顾。
那,她这头没成功留下吕澜心,该如何是好?
石如琢沉着步子往前走,心里盘算着是否还有别的方法弥补之时,忽然听见有人在身后说:
我不太会吃辣,岭南菜馆的菜辣不辣?
石如琢惊讶地回头,见折返回来的吕澜心正牵着马,站在她身后对她笑。
.
天边最后一道光敛起,夜色渐合,灯火初上。
童少临骑着马从里坊转出来时,头一阵晕眩,险些坠马。
她心下一惊,急忙拽紧了缰绳,勉强将身子稳住。
半晌,人声和灯火的光亮渐渐回到她的意识内。
马上就要宵禁了,今日也未找到阿多。
童少临闷着往回走时,迎面行来一队人马。
看装扮应该是胡国人,他们这个时辰向东小门去,自然是要赶着出城。
童少临原本满怀心事地往前走,根本没有注意到这浩浩荡荡几十人的胡国使团,直到其中有个人不知道在想什么,直愣愣地往她马身上撞,差点被马蹄子蹬个正着之时,双方一阵低喊,童少临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走到了别人的队伍之中。
可撞着了?童少临见撞上的是个小娘子,便柔声询问。
却见那小娘子神色慌张,另一位妇人上前一把将她拽到怀里,两人什么也没说,闷头跟着队伍往前走。
童少临若有所思,和队伍的末尾交错之后,回头望了一眼,却见方才那拉住孩子的妇人还在警觉地瞧她。
两人对视的瞬间,妇人便把目光移开了。童少临调转马头看了这队人马许久,直到他们消失在视野之中。
被发现了吗?娘,我们被发现了吗?方才一路走神,不小心撞上那苍国女子的小娘子,在她阿娘怀里瑟瑟发抖。
嘘!妇人捂住她的嘴,别说话了!你再慌慌张张的,必要坏事!
那小娘子被惊得浑身是汗,她嘴被阿娘捂着,目光却情不自禁看向在队伍之内那垂首的男子。
那人不是她们使团的,不止这一人,还有好些人她都没见过。小娘子一早就发现了,她还特意去问了她阿娘,为什么有这么多陌生人加入她们的队伍。
阿娘说,小孩儿不要问这么多,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只要乖乖的走出博陵的城门就好,其他的不是我们能惦记的事。
小孩儿对周遭新鲜事物更为敏感,也更沉不住气,她知道自己身处危险之中,这种危机感让她颇为紧张,魂不守舍。
而且她出发之前隐约听到使团里有人在小声嘀咕,颇为焦躁地说什么典客令为何还不来?说什么再不来就来不及出城了
最后大家等待的人究竟来了没来,小娘子并不知道,但整个使团笼罩在一层急迫、紧张又压抑的气氛之中,她还是能清晰地察觉到,并且被严重地影响。
眼看博陵的城门就在眼前,小娘子抬头看去,只见那城墙比她故土的任何一座城池的城墙都要高上许多。
在夜色之中向城墙望,仿佛一面谁也不可能撼动、穿越的铜墙铁壁。
大姐!
童少悬没想到会遇到童少临,两人一个交汇,童少悬的马蹿得极快,根本来不及停下。
童少临骑术精湛,在极小的范围内立即调转马头,策马急奔,跟上了童少悬。
阿念?你这是要去何处?
我去东小门!童少悬压低了声音喘着气,因为马奔的节奏,她的气息也跟着被打乱,大姐,你从东小门的方向来?可有见到一队胡国使团?
方才正好与之擦肩而过。
童少悬听她这么说,确定了自己猜测无误,精神一振,加快了速度向前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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