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担忧不已,问季雪:你说,大夫人肚子都大起来了,每日的膳食都万分重要,成天吃大娘子做的那些个无法下咽的食物,真的不会出事儿吗?
季雪道:什么叫无法下咽的食物大夫人爱吃得很,我劝你小心说话。
季雪将装满了衣衫的水盆放到地面上,一件件衣衫展开,挂至长杆之上,齐齐整整地摊开,细致地把所有的褶皱都撑平了,香薰炉子移过来,点香薰的时候,紫檀见她手指上还有去年长的冻疮所留下的黑紫色痕迹。
紫檀上前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往自己眼前拽过来。
季雪立即要抽手:你做什么?
别动。紫檀仔细瞧,还真是冻疮,去年得的冻疮还没好明白?秋天已至,日子一日凉过一日,这一岁的孟冬转瞬又要到,你这手可怎么办?
就熬呗,能怎么办。季雪道,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得了冻疮抹抹药就好了。
去年你不都抹了药,也不见好。瞧瞧本来挺好看的手,如今黑紫黑紫的,跟那会儿我和三娘初到夙县,你们童家给准备的八道咸菜似的。
紫檀说着将自个儿逗乐了,季雪却迅速将手抽了回来。
你手才像咸菜。
季雪抽手这一力道可不小,且迅速从紫檀的身边离开,紫檀看向她的时候,自她的眼神里发现了一丝怒意。
没想到她居然因为一句玩笑真的生气了。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抱歉。
紫檀道着歉,季雪已经走远了。
紫檀:
怎么回事,以前也没少开玩笑啊,她不是也老说我笨说我少根筋么?就这一句话还给她真说生气了?
紫檀万分不解。
季雪快步离开院子,依在长廊尽头缓口气。
指尖还残留着紫檀触碰的感受,季雪忍不住拧眉。
这种触碰让她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她早就该遗忘的人
也有两年多未见唐观秋,季雪一直勤勤恳恳地干活儿,希望用新的生活和喘不上气的疲倦将这个人忘记。
可当一些亲密的举动再次覆盖在她的肌肤之上,那绝无仅有的初次体验之感,还是会被一瞬间唤醒。
她不想和任何人接触。
她要的是彻底忘了这个不该惦记在心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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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你还记得历氏的冻疮膏么?
紫檀将院子里一大摞的衣服全数晒好,置备好熏炉,连带这季雪那份活儿一块儿完成之后,去找了唐见微。
唐见微刚给阿难喂完奶,将她放到地上让她自个儿爬爬看。
阿难一开始坐在地上有点儿懵,但能坐住,随后便开始好奇周围的东事物,嘴里哒了一声,慢慢地一点点在地毯上爬着。
唐见微欣赏着女儿的英姿时紫檀来找她了,问冻疮膏的事儿。
冻疮膏?这才几月啊刚刚入秋你手就长冻疮了?唐见微问她。
不是,不是我,我哪能长那玩意。是季雪。紫檀说,她那双南方人娇嫩的手在夙县的时候就长冻疮,到了博陵居然变本加厉,去年的伤留到了今年还没消干净。眼看冬天就快来了,我想着以前主母不是也得过冻疮?抹那历氏冻疮膏百试百灵!提早给她备上,有备无患。
哦,原来是这样。唐见微笑眯眯地看着紫檀,紫檀都开口了,姐姐自然帮你办好。
听这不正经的自称,话里带着揶揄,紫檀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三娘,你这语气怪得很。
是么,我看你脸红得很。
哪有红!你可别乱说!
唐见微就要再逗紫檀,余光里却没了阿难的影子。
她心里一个闷惊,低头瞧去,阿难真的不在方才的地方。
阿难?唐见微吓了一跳,这小孩儿都还不会走,转眼怎么不见了?
紫檀指着十多步之外的窗口叫道:阿难在那!
也不知什么时候,阿难居然爬到了窗边的胡椅旁,正兴致勃勃地往椅子上攀。
唐见微立即上前将她抱了回来。
这椅子正好摆在敞开的窗户边,要是她真爬上去,只怕要沿着窗户翻出去了。
虽说寝屋在一楼,可这高度对于一个小稚儿来说也是要命了。
唐见微想想后果,冷汗便开始往外冒。
与此同时也纳罕不已:她怎么爬得这么快?咱俩才说了几句话啊一转头人不见了。这还不会走路爬都爬得如此生猛,回头要是会走会跑了,那还得了?
紫檀想起方才阿难上椅子那利索劲儿:估计和三娘你小的时候有一拼。
我小时候?我小时候你又知道?我像阿难这么小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紫檀咯咯笑:虽然我没出生,可你上房揭瓦,以顽皮之名横扫博陵那阵子我可是参与其中。每回你爬树被主母逮着,连我一起骂!我可怎么办,我也拦不住你啊。
小阿难被阿娘逮着了似乎还很不服气,在唐见微的怀里呼哧呼哧地喘气,对着窗口的方向嗯嗯啊啊地叫唤,非要过去。
唐见微叹气道:完了,看着和你那安静内秀的童娘不像,倒是与我看齐。紫檀,赶明儿这家里的窗户都得封个纱网,地毯也得换成厚的,让阿难摔不疼。我再给她弄个小围栏,回头要爬就在围栏里爬。
紫檀:那不和阿花一样了?
阿难跟听懂了似的,抗议似的对紫檀哒了一声。
二人相视噗呲一笑,唐见微瞧着怀里的女儿,已然和刚出生时不同,跟换了个小孩儿似的。
一双大眼睛明亮含星,跟阿念长得一模一样。下半脸鼻子和嘴以及下巴乃是她们唐家真传,和唐见微甚至是苏茂贞极为相似。
吹弹可破的肌肤和小粉拳头分外可爱,就像是香香软软的糯米团子。
唐见微轻轻在她脸上咬一口:你可别跟我学,多学学你童娘,聪明睿达贤良方正,能给我省下不少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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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膳,府内要修个水岸长亭,咣咣咣敲得阿难只哭,唐见微便将她放到小绵羊推车里,慢悠悠地转去了闲来馆。
钧天坊的第三家闲来馆刚刚开业不久,楚南王又来包场打马球。
这楚南王实在烦人,银子没给多少,总是仗着他天潢贵胄的身份包场,不许其他客人入内,而且一包就是一整个月,闲来馆都快成他的别馆了。
负责闲来馆看防的佟麟来童府通报此事,唐见微正好带着阿难出门溜达,便到闲来馆来会一会这楚南王。
楚南王今年三十有六,正是青壮之年,极爱骑射狩猎,耽于声色,成日消遣度日。
他自然有自己的封地,但他封地在西南边远的不毛之地,什么娱乐都没有,灰突突的土地贫瘠得就像他读过的书,想要狩猎都只能打着两只瘦不拉几的野兔,着实没劲。
前几年来给天子贺生辰,回到了博陵,见识到京师之地的繁盛,这些个酒楼楚馆可是迷了他的眼,让他一点儿回封地的心思都没有,用尽千方百计才留在了京城。
卫袭知道她这哥哥心无大志,先帝便是看不上他成日吊儿郎当心无社稷的模样,所以当年废了卫慈储君之位后,先帝也从未考虑立楚南王为太子。
她知道楚南王留在京城为的是什么,不过是寻欢作乐而已,那便由着他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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