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毕之后,屋内又暖和了许多。
此时葛寻晴先前下锅炖煮的羊肉已经开始冒肉香,酒也烫好了,葛寻晴用竹镊将酒壶钳到案几上,戴着手套给她俩倒酒。
热气儿从酒杯的杯口缓缓上升,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葛寻晴兴致勃勃地跟石如琢说她这一年来在荷县所做的事情。
虽说她是个小小的主簿,但荷县的县令对她格外赏识,无论什么事情都会来去问她的意见,甚至让她亲手去操办。
入夏之时凿冰捕鱼也都是她来主持,踏在那冰面上极其难掌握平衡,一不小心就会摔跤。
葛寻晴连摔了十多跤,屁股都给摔青了,这会儿坐姿不得当都还会疼。
什么?都这么久了还没好明白,莫不是伤到了骨头?
石如琢非要看看伤势,葛寻晴没肯:哎,伤了屁股如何给你瞧?怪羞人的!
石如琢笑话她:不是亲发小么?瞧瞧屁股怎么了。
见葛寻晴难得有些害羞,石如琢也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让她不自在,而是语重心长地跟她说:
那县令器重你还是自个儿躲懒,让你多干活儿,你可得长点心眼好好分辨。我无法一直陪在你身边,不然的话我定为你解决此事。
葛寻晴道:无论他是偷懒还是真的器重我都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在这里,权当磨练了。而且我给你说,别这蒙州冰天雪地人都能冻成冰坨,其实这儿好吃的可太多了!你等着我给你拿!
葛寻晴说着便起身翻箱倒柜拿出了一个布包。
打开布包,里面放着一大摞风干的肉脯。
这是冰河里的鱼肉脯,什么鱼我也不知道,当地人叫它春鱼,就是春天才会有的鱼。特别肥美!这肉脯我自己做的,下酒一流!你尝尝看!
石如琢还以为会很硬,没想到这肉脯并不难咬,特别有嚼劲儿,保留了脂肪的香味,而鲜甜适口,回味的咸香格外浓郁。
配上一口酒,会有一股青笋的滋味!
啊?笋味?
真的!就像是咱们夙县特产冬笋笋干那个味道!你瞧你还不信了,你喝口酒就知道了!
石如琢觉得有趣,配了酒入肚,闭上眼好好感受了一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葛寻晴的暗示,她还真感觉出了一股笋干的味道。
真的,真的有。
被石如琢认可之时,葛寻晴像个小孩儿一样欢呼道:是吧!我就说有!只有阿器懂我,这荷县的老粗们一个个的全都吃不出来。大抵是在这苦寒之地吃惯了冰冷的食物,舌头也不好使了。
石如琢忍不住笑出声。
原本以为仰光在荷县会很艰苦,没想到她竟还有心思琢磨食物之间搭配出的新滋味。
不愧是葛仰光。
从未改变的葛仰光。
第255章
这一年未见的挚友,把酒言欢,鱼肉配热酒,说得开心而温馨,微醺之下,情谊更浓。
荷县这弹丸之地还真有不少事儿可说,大概也是因为葛寻晴喜欢聊天的缘故,屁大点的小事都能开开心心说上半天。
说她和县令一块儿筛选树苗,种耐寒的植物,抵御冬日狂风。
说她跟着毛二一块儿打猎,再将猎物取了肉块,埋到雪地里冰存。当地人一存就是好几年,没办法,物资匮乏,解冻之后那肉的滋味多少带着点腐肉的气息,她第一次吃的时候都吐了
说这儿读书的人很少,立志要去博陵求仕者更少,他们自小就要帮家人捕鱼、狩猎干各种活儿,没时间读书。这百年来就出了十位进士,少得可怜。
如此一来便越来越穷困。虽然我没什么学识,可毕竟是明经出身,死记硬背的功力还是有一些,教几个字和解析浅显一些的文章还是可以。
所以你就当先生,收了好几个学生。
这儿的学堂跟咱们的白鹿书院可没法比。别说千百人了,一双手就能数得过来。最小的六岁,最大的十六,全都在一块儿学,学的都还是非常基础,咱们开蒙的时候学的东西。他们其实很聪明,一学就会,只不过以前没机会学。
葛寻晴说起这穷荒绝徼的荷县种种困苦之事,连连感叹,不免多喝了几杯。
石如琢并不打扰她想要醉饮的兴致,跟着她一块儿喝。
酒气上涌,脑袋有些昏沉,心情却很好。
借着屋里的灯光,有点儿上头的石如琢难得这么直接大胆地看着葛寻晴的脸。
石如琢单手撑着下巴,瞧了葛寻晴半天。
葛寻晴被她看得有些心慌:怎么了?这什么眼神。我变丑了吗?
石如琢摇头,眯着眼笑,伸手用指腹在葛寻晴的脸蛋上轻轻地抚摸了一遍。
指腹能感觉到轻微的颗粒感和一些细小的伤口,石如琢心疼说道:从博陵出发前,你的脸光滑如脂。才来一年便受了这些罪我想将你带回去。
葛寻晴被摸着脸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石如琢手上的温度和熟悉的气息,反而让她安心。
哪是说走就能走了呢。如果今天我当了逃兵,往后想要再往上升就更不可能了。这便是所谓的磨勘吧。这一年来,我在荷县读了这边的地方志和卷宗,发现但凡来此任职之人,后来大多数都调回了博陵。只有在州县经历磨练之后,往后才能堪大任。你可别觉得我娇气,虽然也有难过的时候,可我这不是过得挺好的么?
被在乎的感觉让葛寻晴格外欣慰,那些夜夜睡不着的日子似乎也没有那般苦涩了。
两人正说着,有人敲门。
葛寻晴问了一声,屋外有个粗声粗气的汉子道:是我!仰光,我给你送肉来了!
葛寻晴对石如琢说:是毛二。
将门打开,屋外天色已晚,寒风肆虐,那毛二一身的皮草和厚袄子,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手里拎了好几只肥得坠手的野兔,葛寻晴接过野兔之后,他又从外面拖进来一只鹿。
葛寻晴道:够了够了,我们就两个人,哪吃得完这么多?
毛二道:配酒随便吃吃就吃完了,我都怕你们不够!
说着对屋里的石如琢憨憨地笑了两声:那你们聊着,我先走了。
石如琢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人家冒着寒风过来送了东西就走,不进来喝杯酒吗?
没想到葛寻晴也没留他,完全没有客套的话,他说走就向他挥了挥手说:改天我再做了肉脯给你送过去,这批你是没口福了,我发小爱吃,我要都留给她。
毛二两个脸蛋也不知道是被风吹得发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才红的,他对葛寻晴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的一种显而易见的温情:
哎,没事儿,我孤家寡人的又不着急。你什么时候给我我什么时候接着,嘿嘿。
毛二走了,葛寻晴对石如琢说让她自个儿玩一玩,看看书,床头那边有些话本。
我去把兔子处理一下就回来。
石如琢问她:你敢杀兔子么?
葛寻晴:有什么不敢的,这都已经死了,我不过是剥个皮取下内脏而已,放心吧,我现在可厉害了。倒是你,可别因为好奇过来啊,血糊淋剌的吓着你。
石如琢轻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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