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玉蓉曾为贵妃之时,仗着天子宠爱,在后宫横行,看不顺眼就地打死者不在少数,向来不把人命当命,得罪了不少人。
如今这清素宫中便有当年被她折磨的死对头。
看见澜玉蓉居然落难,此时不报复更待何时?
澜玉蓉日日被折磨,睡不好觉也吃不下饭,她还一心想着能够从这里出去,每每那守卫来给她送点吃的,她便苦苦哀求,希望他能给澜家传话,说她在这儿活不下去了,她要回家。
守卫终于被他念叨得烦了,叹息一声道:难道你还想不明白吗?进了清素宫,活人是出不去的,只有死人才能出去。你耶娘生怕被你连累,早就声称与你切断父女关系了。你呀,别再痴心妄想,好好去巴结巴结你的狱友们,或许还能找到些余生的乐趣。
守卫并不是来救赎她的,而是来给澜玉蓉最后一刀的。
澜玉蓉听完他的话,心里最后一道光也被掐灭,万念俱灰。
守卫见她如同一滩烂泥一般倒在地上,双眼发直什么都说不出,冷笑了一声,便要走。
澜玉蓉忽然道:这位郎君,可否帮我做件事?最后一件。
守卫从清素宫出来之后,写了封信,传出了宫,传到了宫外的吕府。
澜宛听守卫说完,轻轻点了点头,有点感叹:也是难为玉蓉了。但哥哥的意思便是不想让她再出宫,又何必再见女儿呢?我这个当姑姑的也没办法。不必蹚浑水。
守卫称了句喏便离开了。
守卫从后门离开,吕简从前门回来。
澜宛迎上去,细心地发现吕简的耳朵被风吹红了。
怎么也不戴顶帽子?澜宛用温热的手帮她捂住耳朵,看看将你冻的。我刚将你的身子骨养好一点,可别又掉以轻心。看看,脸也好冷。今日不是沐休么,怎么也不在家好好休息,一大早就不见你人影。
吕简道:我去阿幸那儿看了看。
哦?阿幸最近如何了?澜宛轻轻揉搓着吕简的耳朵,很快将她耳朵的知觉找了回来。
我没见着她。
澜宛神色如常,就像是早也料到似的:大概又在石攻玉那边过夜了吧。来,喝碗参汤。这参汤我可熬了很久了,就等着你回来呢。
吕简与她一块儿到了前厅,婢女将参汤端来,澜宛跟吕简说了澜玉蓉的事。
吕简道:澜玉蓉之事,天子处理得非常冷静。如今朝中上下都在称赞天子宽仁,指责澜玉蓉狠毒,还将她与巫蛊大案的陈妃和淫乱宫闱的梁皇后齐名。如今澜玉蓉已是声名狼藉,无法挽回了。
澜宛道:她阿耶都没想要她从冷宫出来,又有什么可挽回的。当初送她坐贵妃之位,我就不是很赞同,应当让更慧灵的澜家女子承担这般重任。不过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马后炮的了。
吕简却道:聪明的人是不会愿意被安插在后宫的。而且彼时澜戡想掌握卫氏之心太过急切,才会走错这一步,连累自己被天子驱逐出博陵。这是他的失误。
澜宛听她所言,深以为然,她总是会在某个关键之处,恰如其分地点醒澜宛。
澜宛道:如今澜玉蓉这枚废棋已成定局,后宫已经改姓为童。幸好,还留了个明见公主。无论如何,小明见流的是我们澜氏的血,只要她还在一日,这储君的位置便没那么轻易交给童氏。东宫之争,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待澜宛亲自试了参汤的温度不会烫嘴之后,递给吕简。
吕简端着参汤,摇了摇头。
澜宛:嗯?
澜玉蓉未必会给咱们这个机会了。吕简斯文地一点点将参汤饮尽。
澜宛回味这句话,略略沉思之后,很快明白了她所指。
果然不出半个月,消息传到澜宛这儿。
等来等去澜玉蓉都没有等到守卫的回话,便已经知道结果了。
她另寻方法。
一位曾经追随过澜玉蓉,后来去了别的宫里服侍的侍女,奉命给清素宫送食物,被澜玉蓉叫了去,请求她去找明见公主,让明见公主来这儿,她实在太想念明见公主了,想见女儿一面,一面就好。
那侍女怜悯她思女心切,便冒险帮了这个忙,托人将澜玉蓉的话传给了明见公主。
明见公主虽有些怕澜玉蓉,可毕竟她是澜玉蓉带大的,多数的时间里都对她爱护有加,突然离开了,的确想念。
明见公主的性子和澜玉蓉不太一样,她温顺而念旧,澜玉蓉想她的话一传来,明见公主便悄悄打听了清素宫的位置,偷偷去找澜玉蓉了。
当晚明见公主就没回来。
卫袭得到消息,说明见公主不见时,心里已经觉得不好,立即去了清素宫。
在去清素宫的路上便撞见了从清素宫里慌慌张张赶出来报信的人。
陛陛下,澜氏和明见公主她们
明见公主这么一丁点儿大就重情重义,思念着她娘亲,想要见娘亲一面,又何等聪明,居然能逃过周围人的看护,独自去找澜玉蓉。
也正是因为这软心肠害死了她。
明见公主刚进清素宫,就被澜玉蓉抱走了。
澜玉蓉将明见公主吊死在宫西边,吊死在那棵对着卫袭寝宫方向的枯树之后,澜玉蓉也自缢于旁。
既然澜玉蓉是一枚弃子,那么她便带走属于自己的一切,不让澜氏得半点便宜。
澜玉蓉糊里糊涂,又心狠手辣地走完了她人生的最后一步。
明见公主猝不及防地薨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更是教卫袭一时间心痛不已。
虽然卫袭没有对童少灼说过,但是童少灼见她一日三餐根本吃不下什么东西,夜里睡觉的时候也总是翻来覆去便,明白了她的心思。
明见公主葬礼由童少灼代为操办,葬入皇家陵园,与朝暮公主距离不远。两个同样苦命的小公主还能做个伴。
如此一来,后宫便没了筹码。澜宛有些愁,西南那头战局也够混乱的,消息数月才能传出来一次,也不知道现下如何了。
安静的寝屋内烛光摇曳着,吕简捏了捏鼻梁道:从一年半以前西南的局势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似乎有股咱们不太熟悉的力量渗透到了西南。若非如此的话,恐怕西南早就被澜仲禹给打下了。
澜宛:会是谁?
吕简的目光转移到矮案的左上角,那是一摞来自御史台的文书。
沈长空进了御史台,愈发胆大,联合了几位御史台的官员和他同期,竟要弹劾卫承先。
这沈家眼看着气数将尽,没想到居然还能出一个这样的奇人。
此郎和童少悬石如琢等人是同届举子,入仕初期在童少悬太过耀眼的光芒之下,并不引人注目。没想到多年过去,此人一步一步往上爬,成为了沈家的绝对领军人物。
沈长空博学清高,在朝野上下颇有名望,年纪轻轻便能与翰林院博士对峙,甚至能将他们驳得哑口无言。
据吕简所知,这沈长空在逐渐恢复前朝盛行一时的清谈,打算重举清谈,以扩大自己的声威。
这个沈长空要趁早除去吗?澜宛问道。
不用。吕简道,沈长空暂时还是有用的。
澜宛微微蹙眉。
等那个人回到博陵,沈长空自会有用处。吕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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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时光再次匆匆而过,又是一年徘徊花期。
两岸的水道被鲜艳俏丽的徘徊花覆盖,站在水岸上,大老远便能嗅到花香。
石如琢站在水岸边,看着水道来往的船只,正在等待解溲的同僚。
一艘华贵的画舫从她眼皮下荡过,画舫上一众女子正在弹奏乐器,丝竹之声分外雅致。
有一执笔之人正在专心画画,身边不时有人过来想与她结识,她都未应,依旧专心于画板之上,来者只能悻悻离开。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白肇初手里的画笔一顿,抬起头,正好看见了岸上的石如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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