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和二十六年,春,皇太子薨。
天子辍朝十五日,除服十二日,玉京不鸣钟鼓,除服之日止,文武百官素服举哀,行四拜礼。
京中禁屠五日,停大小祀事与乐十五日,停嫁娶四十日。
礼部议丧礼,种种繁琐事宜,一点不敢马虎,最后由皇帝敲定,加了一条,皇太子享四时八节祭祀。
光最后一条就能看出,不可谓不重视,只是待遇越高,礼仪越繁琐耗时,也意味着皇帝内心越痛苦。
从前子弱父壮,父慈子孝,后来子壮父弱,冷淡猜忌,如今太子身死,只剩皇帝满头华发。
他再也不用担心会有人争权了。
彼时三皇子被禁府中,跪祭太子,不许出门,二皇子尚未归京,太子薨逝的消息说不定还没传到他那。
皇帝老来丧子,一时茫然无措,把自己关了整整一日,水米不进,满心悔恨,哀思无寄,便叫来了儿媳妇,将梁钰带进了勤政殿中。
十岁的梁钰已经很懂礼节了,小小的人儿一身麻衣,哭得满脸是泪,还不忘给皇帝擦眼泪。
皇帝望着有五分像太子的孙子,一时悲从中来,抱着梁钰老泪。
太子妃泪眼朦胧地望着皇帝,心内一片悲凉,如今人死了才哭,这眼泪是真是假
她按捺下心里的哀痛,磕了个头,“父皇节哀,保重龙体。”
梁钰懂事地扶着皇帝坐下,“皇爷爷,您别哭了,爹爹说您是皇上,是天下臣民的父亲,要保重身体。”
太子妃看到皇帝脸上露出一种怪异的神情,后悔、懊恼、悲哀种种情绪交织,映着越发深刻的皱纹,还有全都白了的头发,凄凉的紧。
皇帝摸了摸梁钰的脑袋,哽咽道:“你爹爹还说了什么”
梁钰鼓鼓的脸颊上挂着泪,稚声道:“爹爹叫我跟着胡大人好好读书,还有跟霍叔叔好好习武,练好身体,将来长大了报效大梁,为皇爷爷分忧。”
皇帝满脸欣慰,不住
地点头,“好孩子,好孩子,你爹爹说得对,他就是从小身体不好……”
太子妃望着一老一小说个不停,话基本都是梁钊提前教过的,想到梁钊,顿时泪水涟涟。
不久之后,皇帝便疲惫了,让太子妃带着梁钰回了东宫,母子俩回去没过半个时辰,就有旨意过来。
说是皇帝封梁钰为皇太孙,等除服后,命昭毅将军霍云霄持节,右相胡志微捧册行礼,礼部颁示天下。
太子妃替梁钰接过圣旨,阖眸的一刹那,眼泪依旧忍不住滚滚而下。
“昭毅将军尚在北地,如何能为钰儿持节”
来禀报的太监并不是一直伺候嘉宁帝的,换了一个。
他连忙解释,“方才皇上已经下旨急递北地,让昭毅将军回京。”
太子妃心头的石头彻底落地,一切都算到了,可他已经不在了。
她抱着梁钰大哭起来,喃喃道:“他最后到底说了什么说了什么啊”
但无人回答,也没有人能回答了。
料峭春寒,北地积雪尚未融化,远山处还能看到皑皑白雪覆盖,阳光泼洒下来,犹如镀了层金粉,熠熠生辉。
太子薨逝的消息传来时,温竹君正在为新开的糕点铺子算账,玉京以及玉京周边,玉桃都开得差不多了,北地羊乳便宜,糕点铺子开起来正好。
她放下笔,在窗前伸着懒腰,又凑到燎炉边烘冰凉的手,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霍云霄猛地推开门,喘着气望向温竹君,满脸怔忪,整个人木木呆呆的像是梦游。
温竹君笑着道:“怎么了丢了魂儿啊失魂落魄的……”
话音未落,就被霍云霄一个箭步冲上来给紧紧抱住了,他的手箍的很紧很紧,腰微微弯着,下巴戳在她肩窝,有些疼。
她似是心有所感,担忧道:“是玉京来消息了吗太子怎么了”
“他死了。”霍云霄的声音也愣愣的,“师兄没了。”
温竹君一时间也呆住了,“什么你说什么你说谁没了”
霍云霄被她推开,眼睛赤红,怔怔落下泪来,“师兄没了,朝廷才送来的消息,他没了,千真万确。”
他眼泪一颗一颗地落下,浑身僵直,声调嘶哑,“他没了,阿竹,师兄真的没了。”
温竹君连忙扶着他坐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她其实也猜到了,但真没想到这么快。
“霍云霄……”
想到太子对霍云霄的好,她涌到喉咙口安慰的话,根本说不出口,只能轻轻地帮他顺着背,以期能让他好受点。
霍云霄抹了抹泪,狠狠道:“师父没了,那是死在敌人手上,虽死犹荣,可师兄呢他一定是被人害死的,他怎么会死他……”
温竹君也不信太子会死,那人心有九窍,经天纬地之才,真的太快了,快的让人不敢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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